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蝉鸣与答卷

来源:秦海实业公司 作者:张艳 时间:2025-06-09 09:49 分享

空调吐出的冷气裹着复印机余温,在三十多岁的格子间里浮游。窗外蝉鸣骤响,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,2020年的蝉声裹着热浪扑面而来,那年的蝉鸣是滚烫的铜哨,吹响了命运的起跑线。

父亲是常年漂泊在公路上的游侠。家中相框里的合影,他的位置总留着半寸空白,像未完成的拼图。高考却意外成了我们迟到的重逢仪式。  

备考的日子被切割成试卷的方格。天未亮透,我已伏在台灯的光晕里,文言文在唇齿间结成硬块。母亲把温牛奶放在桌角时,瓷杯底碰出极轻的脆响,是她独有的温柔注脚。电话那头,父亲的声音在信号波动中明灭:“丫头,加油”。他身后的驾驶座皮革皲裂如干涸的河床。  

最后一次模考溃败那夜,泪水洇湿了函数题。母亲在门外徘徊的脚步声,是另一道无解题。视频接通时,父亲沉默如生锈的货箱,良久才挤出那句:“别放弃,爸爸相信你。”电流嘶啦声里,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。  

高考当日,蝉鸣震耳欲聋。父亲竟穿着压箱底的藏青色西装,直挺挺的站立在晨光里,衣襟上的折痕,像刻刀留下的岁月纹。阳光照见他鬓角新雪,我才惊觉,岁月早已偷走了他的挺拔。  

那辆老电动车在蝉声里颠簸前行。后座上,我环抱他微驼的腰身,指腹触到西装下凸起的脊椎骨。他反复叨念着“准考证在左口袋”,声音绷紧如过载的弓弦。风掀起他后领,露出晒成古铜色的脖颈,那里沁出的汗珠,比任何励志宣言都滚烫。  

考场铁门外,他掏出的矿泉水瓶凝结着冰露,指尖却在轻颤。转身走进考场时,余光瞥见他突然高举的拇指,就像荒漠里猛然竖起的路标。那个笨拙的手势刺破热浪,我的视野瞬间模糊。  

数学考完突降暴雨,冲出考场时,父亲正举着伞逆流挤来。雨水顺着他稀疏的头发淌进领口,发梢滴落的水线,在西装肩头晕开深色地图。“淋不着你就行。”他抹了把脸,喉结滚动着将寒颤咽下。  

最后一场收卷铃响彻校园时,蝉鸣奇迹般止息。父亲迎上来,轻轻拍着我的肩膀,掌心粗粝的茧擦过校服布料:“辛苦了”。三个字落地,积压半生的山海骤然消弭。  

如今我指尖日日掠过文件冷锋,却在某个蝉声炸裂的午后,突然尝到那年暴雨的味道。父亲仍在高速路上搬运晨昏,我则在墨印规训的方格间跋涉。那些考场外蒸腾的汗水,后座上颠簸的温暖,暴雨中淋透的西装,最终都沉淀成生命的压舱石——原来最重的考卷,是父亲以脊梁为纸,用沉默写就的答案。  

年年蝉鸣依旧清亮如昨,可那个在烈日下朝我竖起拇指的男人,却像老相册里的照片般,被岁月染成了暖黄。唯有爱意如蝉蜕,永远悬在记忆枝头,每当夏风掠过,便泛起震耳欲聋的回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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