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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时光的岸边

来源:第四工程公司 作者:田佳 时间:2025-06-09 09:12 分享

暮色漫过河面时,我又走到了老家这条河堤上。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,像一串被流水反复抚摸的玉坠,从脚下一直延伸到水的褶皱里。风裹着芦苇的清香掠过耳际,远处传来大雁的低鸣声,轻轻的,像谁在说一段久远的心事。

三十多年前,我也是这样蹲在石阶上。那时的河水比现在清得多,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像撒了把碎银,阳光落进去,就碎成一片晃眼的亮。奶奶坐在柳树下择菜。她的竹篮就搁在脚边,里面还横躺着凝着水珠的芹菜。

“佳佳,看什么呢?”她的声音像晒过的棉絮,软乎乎的。我指着河面,那里有片梧桐叶正打着旋儿漂,叶边卷着,像艘旧船。“那是叶子在坐船呀。”奶奶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半世纪的阳光,“等它靠了岸,说不定就变成谁家的信了。”

如今柳树还在,只是当年够不着的枝桠,如今我能轻松摸到它的骨节。树皮上的纹路深了,像奶奶手背上的筋络,一道一道,全是时间的刻痕。石阶还是三级,只是第三级缺了个角。那年我追着蝴蝶跑,摔了一跤,膝盖磕在缺角上,哭着要奶奶背我回家。

河埠头的青石板还在,只是当年总蹲在那儿的洗衣阿婆,去年冬天走了。我记得她揉搓衣板的声音,揉碎了晨雾里的光阴。她的木盆里总泡着蓝印花布,洗干净了晾在竹篙上,风一吹,就飘成一片流动的云。

有回我问她:婆,您天天洗,衣服怎么总也洗不完?”她抬头笑,额前的白发沾着水珠:“日子要洗才干净呀,就像河水要流,才不会臭。”如今木盆空了,竹篙也锈了,只有水还在流,把新的月光、旧的星光,都揉进波纹里。

远处有几个孩子跑过来,笑声撞碎在风里。他们举着塑料瓶当小船,看它载着几片草叶往河心漂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石阶上,学着奶奶当年的样子择菜——不过是把草叶撕成碎片,说是给“小鱼做饭”。

她的妈妈站在旁边笑,手机屏幕亮着,却没去看。我忽然想起奶奶的话,原来时光从来不是单向的河,它会在某个转弯处,把旧年的影子叠在新年的浪上。

暮色渐浓,河水成了靛青色。有钓鱼的老人收竿了,鱼篓里晃着几尾银白的小鱼,他哼着走调的小曲往家走。走过芦苇荡,惊起一群白鹭,它们扑棱棱飞向芦苇荡,翅膀尖儿掠过水面,荡开的涟漪里,我好像又看见奶奶的蓝布衫,看见阿婆的木盆,看见自己扎着羊角辫的影子,在石阶上跳格子,把时光踩得叮咚响。

风又起了,带着湿润的水汽。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,叶脉里还凝着夕阳的金。忽然懂了奶奶说的叶子变信”——有些时光不会走丢,它们只是换了模样,在风里、在水里、在我们偶尔驻足的刹那,轻轻落进掌心。

河水流向更远处,而我们站在岸边,既是看客,也是归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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