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初,老挝,南欧江畔。
热浪裹挟着湿气,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。刚从龙背湾抽身的王大强,站在南欧江六级水电站的工地上,耳边是陌生的老挝语和机器的轰鸣。职务变了,环境全新,难题像江底的暗流,汹涌而至。
“王工,翻译小陈今天去万象办事了,这堆验收报告……”助手小李抱着一摞文件,面露难色。
王大强摆摆手,接过文件:“没事,看图,看数据!语言不通,咱技术通就行。试验室那边催得紧,坝料参数不能再拖了。”他扣紧安全帽,“走,先去现场看看碾压情况。”
他清楚,这座即将崛起的世界第一高复合土工膜堆石坝,百分之八十一的软岩用量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。软岩料碾压试验的参数和高强挤压边墙的混凝土配比,是克服难题的关键钥匙。人手缺,时间紧,标准严,他把自己铆在了工地,试验室、碾压场地、办公室,三点一线,昼夜不息。
试验室里,灯火通明。“王工,这组参数跑了几十遍了,渗透系数还是有点……飘。”年轻的技术员小赵指着屏幕上的曲线,声音带着疲惫。
“飘?大坝可飘不起来?”王大强凑近屏幕,眉头拧成了疙瘩,“百分之八十一的软岩坝料,世界之最!差之毫厘,我们就可能‘溃于蚁穴’?继续试!把所有变量,从坝料级配到碾压遍数,咱们都要拆开了,揉碎了,重新组合!”
数百次的试验,无数次的争论。图纸铺满了会议桌,草稿纸堆成了小山。
“我觉得这个含水量可以再降一点……”
“不行!降多了,碾压不密实,孔隙率上去更麻烦!”
“挤压边墙的渗透是关键,必须再精确……”
终于,一套凝聚了团队心血的参数方案初步成型。提交前夜,大家松了口气。然而,就在打印报告的墨迹未干时……
“等等!”王大强突然发现一组刚录入的现场实测数据,“这组渗透系数,跟理论值对不上!差了几个量级!”
“王工,这……这点偏差,在误差允许范围内吧?”旁边有人小声说。
“不能被允许”王大强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的说,“这不仅是我们‘一带一路’建设的重点工程!更关乎下游许多人民的身家性命?生活中我们允许误差,但工程上不允许,不能冒一点风险!重来!所有环节,我们都重新再过一遍!”
逆向溯源开始了。设计、工艺、设备……
“设计参数核对无误!”
“施工工艺模拟了三次,过程没问题!”
“设备校准报告呢?拿来我看!”
灯光下,王大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。他指着设备上一个微小的读数:“这个压力传感器,上次校准是什么时候?误差曲线怎么走的?小李,重新安排复校!小赵,把不同时段取的软岩样,尤其是细颗粒含量,重新筛分一下数据,辛苦大家了!”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“王工!找到了!”几天后,小赵冲进办公室,手里挥舞着报告,“问题出在细颗粒上!您看,上午取的料,下午碾压后,就多了一点平均1毫米左右的细小颗粒!含量变化不大,但对渗透系数影响非常大!”
“1毫米……”王大强深吸一口气,指尖敲着桌面,“说明我们的取样、试验比对方法有漏洞,没能动态捕捉这个变化!”
解决方案在反复论证和试验中诞生。“主堆石区,不能用老料场风化严重的软岩了!”王大强指着图纸,语气坚决,“改用咱们现场开挖出来的新鲜板岩!虽然成本高点,工期紧点,但渗透系数必须控死!”
“那配合比和碾压参数……”
“全部根据新料源重新调整!颗粒级配控制要贯穿碾压全过程,原位渗透试验方法也要改进,针对这种大粒径占比高的料!”他胸前的党徽闪闪发光,“我们不仅要解决问题,还要解决的漂漂亮亮的,把活干到极致,把责任压实到每一个细节,这也是我们党员,为国家工程建设能贡献的最硬核的力量!”
新的方案成功了,渗透系数稳稳控制在红线内。更重要的是,一套领先的“碾压前后颗粒级配控制”和“大粒径原位渗透试验”方法在实践中确立,为世界软岩筑坝技术贡献了宝贵的“中国方案”。
那1毫米的教训,深深刻在王大强心里。时至今日,他也常常对新项目的同事说:“搞工程,尤其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工程,差一丝一毫都不行!”

右一:王大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