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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她连续浇筑的第七个春节。安全帽压塌的鬓角已经泛白，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比混凝土试块还硬。十七年前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，如今能徒手绑扎直径32毫米的钢筋，却始终解不开生活的死结——女儿高烧时她在浇筑关键桩基，婚礼纪念日永远落在汛期施工的雨季。

食堂蒸汽在眼镜上凝成水雾时，她常盯着墙上泛黄的工程进度表出神。那些朱红色箭头像极了女儿蜡笔画里的彩虹桥，桥这头是沾着泥浆的劳保鞋，那头是幼儿园门口总也等不到妈妈的放学时刻。搅拌站传来的轰鸣声中，她学会用扎丝给钢筋打结，也学会把眼泪打进混凝土配合比。

塔吊操作室的玻璃蒙着白霜。这是在工地采访时遇到的临时建筑工人，名叫李春华。她把手机支在仪表盘边缘，屏幕里五岁的女儿正蜷缩在丈夫臂弯酣睡。她咬住下唇，操纵手柄让吊臂继续旋转，五十米高空的风声裹挟着视频里的呼吸声，在耳机里搅成浑浊的漩涡。

去年深秋的雨夜，见习技术员小刘蹲在配电箱旁抽泣。湿透的图纸上墨迹模糊，像极了她刚流产的诊断书。李春华脱下反光背心裹住女孩，两个女人的体温在应急灯下织成网，兜住那些被安全交底会忽略的脆弱。她们都知道，明天太阳升起时，基坑里漂着落叶的积水仍要按时抽干。

上个月女儿生日，李春华用全站仪的三脚架支起手机。镜头里的小人儿踮着脚尖吹蜡烛，身后是丈夫连夜布置的星空灯。

"妈妈你看，这个挖机蛋糕会发光！"孩子举起的塑料模型。当奶油渍沾上女儿酒窝的瞬间，对讲机里传来基桩检测的警报，她不得不把亲吻印在冰凉的屏幕上。

元宵节这天，竣工的跨江大桥亮起灯带。李春华站在主塔顶端，望见江面碎金般的月光与城市霓虹连成一片。丈夫发来视频：女儿正把乐高积木搭成桥墩模样，客厅地板上蜿蜒的"江河"，漂着去年生日那台塑料挖机。江风掀起她褪色的安全帽带，那些被岁月夯实的皱纹里，终于淌出滚烫的笑意。

此刻无数个李春华仍在荒野中奔走，她们的安全帽映着月光，反光条在夜色里连成流动的银河。当新年的烟花在楼宇间绽放，这些混凝土铸造的年轮，正在大地深处默默编织着春天的经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