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把最后一包家乡特产塞进行李箱时,窗外的鞭炮碎屑被微风轻轻扬起。艳红的碎纸落在陈旧的布包上,宛如冬日里倔强绽放的红梅。这些年她总在春节后忙碌着为我准备离家的行囊,厨房剁馅声里混着邻里拜年的寒暄声,包进糕点里的芝麻香比任何包装都严实。
站台上人群熙攘,父亲往我羽绒服口袋里悄悄放上一个鼓鼓的红包。他说是奶奶大年初一去庙里求来的,红包上还印着烫金的福字。火车启动时,他抬手摆了摆胳膊,那模样和多年前送我去外求学时一般无二。只是这次他的黑棉袄没再随着汽车尾气飘成一团黯淡的雾。
城市繁华的霓虹灯光吞噬了静谧的夜色。某个加班的深夜,保温杯里浮沉的枸杞突然裂开细缝——恍惚是故乡堂屋摇曳的烛火。思绪放空间,我竟瞧见老家大门的春联贴上了公司的大门。列车呼啸声里,父亲的叮嘱还在耳边嗡嗡回响。
节气还未完全散去,路上不时有人吹奏《喜洋洋》。欢快的曲调顺着墙壁蜿蜒流淌,在转角处聚成一片热闹的烟火。那是春节时社区舞龙舞狮的欢腾劲儿。艺人脚边的布袋,钱币碰撞声恰似除夕夜守岁时兜里揣着的花生壳响。
上周母亲为我寄来了腊肉,保鲜盒上贴着亲手写的便签。我用剪刀剪开保鲜膜,醇厚的烟火熏味在狭小空间弥漫开来,瞬间盖过了空调吹出的干燥暖风。原来那些她添柴翻肉的除夕黄昏,回味时长远超一个四季轮回。
最近总梦见自己化作一只归巢的倦鸟。鸟巢筑在老屋前大树的枝丫间,迷失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。父亲微信里说家里一切照旧,可心底的眷恋分明还系在母亲关切的言语中,父亲深邃的眼眸里,跟着岁月一层层加厚。
今晨窗边伫立,望见远处大厦顶端挂着一抹朝阳。那么暖,那么艳,像极了父亲挂在堂屋正墙的那幅年画。光芒透过玻璃,在我花信年华的眼眸里映出满目璀璨——那是故乡给予我的无尽力量,伴我远行。